育儿经:慢慢守候孩子的成长(有点长,但是或许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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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经:慢慢守候孩子的成长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可能是:终于学会当父母了,可是孩子已经长大;就像刘若英唱的: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题记
以最好的心情迎接他的到来
永远记得:1993年4月12日。那个初春的早晨,寒凉的时刻,凌晨两点41分,微凉的夜色,空气中幽微的花香,都永远刻在我心里。
那是儿子成为我儿子的时刻,也是我真正成为男人的时刻:一直觉得,男人成为男人,并非在结婚时,入洞房时,或第一次性爱时,而是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为孩子的父亲那一刻起。
那一刻,他的世界巨大而圆满,他的责任沉重而结实。那一刻,他的生命真正有了质的飞跃——如同高飞,如同腾跃: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
比很多男人幸运,在那个边地小城的医院产房里,我亲眼目睹了儿子从他母亲身体里出来的情形——伴着破裂的羊水,淋漓的血,伴着阵发的痛,呻吟和挣扎,额角的汗,零乱的发缕,被疼痛掳掠、揪扯而变形的脸。
“儿奔生,娘奔死”,老家人的话,被我深切地见证。
他没像其他孩子那样,“哇啦”着落地,而是沉默。医生轻轻拍打他的小屁股蛋,他才哼一声,然后哇啦着哭起来。他用那样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向这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宣告他的来临。
那样坦然,镇定,从容,他不知道,我们已经盼望了多久。
第一次抱他在怀,感觉异常沉实。那么小的身子,那么轻的七斤二两,却特别沉重。
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生命的复制和延续。他的鼻子,眼睛,脸蛋,他小小的手脚,身子,他的骨头,血和肉,淡淡的茸发,泛着奶香的小模样,都是我的。
他与我,有着最亲近的血缘。他是另外一个我。他将像影子一样陪伴着我,在这世上行走。他将长大,伴随着我的衰老,日益增多的病痛。然后,当我离开,他将继续行走,带着我的骨血,和记忆。
他是我的。因为他,在这浩阔的世界,我不再觉得孤单和空茫。
儿子到来前,我曾多次想象过他。甚至,刚开始热恋,就和当时的女友,后来的妻,一次次沉醉于那甜美的猜想:性别,长相,脸蛋,眉毛,嘴形——我为他写诗:
梦中的孩子,你怎么还不来临……我们的心,早已像春天的花满怀爱意,渴望以庄严的坠落迎迓你清脆明亮的童音
儿子满月后,我就抱着他四处走动。那时,他并不好看——皱皮翻翻的。满脸胎毛,肤色微红(不是红润的红,而是微微带紫的红)。
但我喜欢抱着他走,喜欢有他在怀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怀里,仿佛世间种种,都与我和他密切相关。
他,就是我的世界。尽管他那么小,没太多知觉和意识,但我愿意用那样的方式,带着他行走,在他最初的世界里,在他的世界刚刚开始时。我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体温、呼吸和心跳。
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告诉他这是树,那是草,那是花朵,蓝天,白云,飞动的风筝。我让他看来往的行人,车辆。
“儿子,看车车。”“儿子,来了只狗狗。”我自言自语般对他说,为他指点。
他没什么反应,但我仍在说着。他睡着了,在我怀里,呼吸平稳,但我仍在说着。
我确信他是有所知的。尽管他不知道我的幸福。一个年轻父亲,在那样的时刻,都会有的幸福。
旁人看来,那些举动多么做作,多么可笑,但那是一个刚刚“升格”做父亲的男人,内心幸福的自然流露。
那么丰富饱满的幸福。那么自然结实的幸福。
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儿子了。我是真正的男人和父亲了。
只为给他取个最好的名字
给孩子取名字,是早该做的事,但直到孩子快满月,名字还在“预产期”——不是我们怠惰,懒散,而是觉得,那名字,将要伴随孩子一生,不能随意,更不能随便。
读过一篇文章,说乡下人给孩子取名儿,如何简单随意:但凡眼里看到的,随心想到的,甚至梦中见到的,不管高低贵贱、雅俗美丑,都可以给孩子命名。所以乡下人多丑名儿,俗名儿。如“狗蛋”“拴牛”“捡娃子”“梦生子”之类。
当然,这说的是小名;但在老家,确实有不少乡下人,一生都以小名行世,大名却不为人知。
城里人,自然要讲究得多。稍通文墨的,便要煞费苦心,考虑名字的音形字义,肚子里的些许墨水,往往都凝聚在那个把字上。倘文化程度高些,或书香门第,更要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甚至,亲朋好友总动员,查《辞源》,寻典故,搜肠刮肚,对历朝历代的诗词名句,检索一遍,择其二三,再四斟酌,才行定夺。
或祈求平安,或祝愿前程,或寄托理想,或表露志趣,那名儿,一经启用,往往就饱含了为人父母沉甸甸的期望,和情意。
在我们,这事更为浩繁、复杂。早在热恋时,便和女友思谋着,要为将来的孩子,取一个诗意、独特、有味道、有格调的名字。可直到孩子已在娘腹里蠢蠢蠕动,这名儿,还像古人说的“明日”一样,隔着山岳,没有眉目。
临近预产期了。妻已大腹便便,行动迟缓,仍和我一同研究字词典。一页页翻看,一个个审议,那虔诚,那严谨,仿佛在评审诺贝尔文学奖。
世皆公认,汉字极其丰富多彩;而我们,虽说不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到底是正经中文系毕业。却不料,在给孩子取名儿时,仍觉得汉字不够,自己所学有限,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终究拟出一长串候选名单。豪爽硬朗的,温柔缱绻的,诗意清雅的,平实朴直的,若干组别,每组又由若干名字组成。
我们甚至考虑到:若是女孩,取怎样的名字,她将来的男友呼唤起来更易动情;若是男孩,取怎样的名字,他将来的女友呼唤起来更能含意。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多方掂量,我们仍觉得,这份“候选名单”,还没有一个能让我们眼前一亮的。
取定儿子现在的名字,在他快满月时。此前,一直叫他丑丑,猪猪,反正“贱名儿好养”。别人问起大名,一概回说“暂时保密”,颇有些故弄玄虚。而且愈“弄”,连自己也愈觉“玄虚”起来,满心忐忑。
或许是灵感神降,或许是无心花发,猛然间,想起少林始祖达摩“一苇渡江”的事来。又想起《诗经》中的“谁谓河广,一苇杭(同‘航’)之”,以及苏东坡《前赤壁赋》中的“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诸句,反复念叨,就认定了“一苇”这两个字。
再查词典,“一苇,像一片苇叶样的小船”,含意丰蕴,也独特新异。告诉妻子,她一番慢斟细酌后,也说“好极了”。便确定下来——再抱他,叫他的名字逗他,他居然能抬头回应,甚或浅浅一笑,仿佛,他原本就叫那个名字。
每到夜深人静,望着他恬然鼾睡的小小神情,总不免一番迩想遐思:我们置身的岁月之河,宽泛得无边无际,每个人的生命小船,注定要航行其上。
在或大或小的风浪里,在此伏彼起的波涛间,只希望他能揣着我们深挚的祈愿和祝福,留心那些断难避免的潜流暗礁,一篙一篙地,一程一程地前行,轻松自在,潇洒自如,最后,平安抵达自己的彼岸。
倘能如此,也便不枉我们的一番苦心;而我们,也便可以放心、满足了。
他接触最多的玩具是文字和书
始终觉得,家庭是孩子教育的起点,陪伴和引领,影响和熏陶,是教育孩子的最重要方式。
起点教育做好了,就能给孩子的成长打下坚实根基。
儿子十个月左右,开始学话时,我们经常带他外出走动。在山林里,公园中,大河边,让他接触更多的人事景物,促进他的思维发展,引导他的语言表达。
儿子总是兴奋好奇,对那崭新的世界,对周围的一切。他的小眼睛,总跟随我们的步伐而转动。他的小嘴里,不断重复着我们发出的音节——
爸爸。妈妈。饭饭。花花。草草。灯灯。星星。牛牛……
甚至,每当儿子哭泣,我便会抱着他,换一个环境,引领他关注外在的世界:“苇儿,你看那是什么?”哭得再伤心,他也会立刻停止,告诉我那是狗狗,太阳,或星星……
儿子认识的第一个字,是“中”。不是从“中国”来,而是麻将里的“红中”——那时,妻偶尔麻将娱乐,他也跟着去,耳濡目染,居然记住了。
有一天,我正看书,儿子激动着踉跄过来,指着书的封面,叫着“中,中,红中”。那神情,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我也激动,儿子不过十个月啊,居然识字了。于是将他抱在怀里,顺便教他认识“国、小、大”等字。
不成想,这下居然让他识字成瘾。走到街上,见到广告、招牌,认识的,就大声叫出来,不认识的,就问那叫什么。兴趣被激发后,他也越认越痴。
到后来,三根筷子饭桌上一摆,说是“工”字;几粒米落地上,看看,说是“小”字。
有一次,我在天井里忙碌,他蹲在一旁大便。先出来的一截成了一横;看看,转动身子,又屙一竖;再看看,在“竖”右边又屙一小点。正纳闷他怎么大便时都不消停,他却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
“爸爸,我屙了个上海!”
看,果然像刚教他认得的“上海”的“上”字——只是没想到,他一不小心,创造出了一个那么伟大的句子,像神话一般。
我和妻都是教师。在我们家里,书是最多、也最贵重的“家具”。儿子来到这世间,首先看到的,是父母的脸,接着,应该就是那些书。而接下来的10多年里,他看得最多的,除了父母,也就是那些书。
或许可以说,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生活在文字里,生活在书页边。
儿子最初的记忆,想必也与书有关。他刚满一岁,就开始读书。尽管那所谓的读,不过是一种盲目的模仿,而且刚开始,极像笑话里说的,连书的倒顺都分不清。但他神情专注,态度非常认真。
有一个雨天,屋里光线不好,有些阴,儿子学我的样儿,也拿一本书胡乱翻动。他妈妈说:“一苇,莫看,天暗得很。”儿子东看西瞧,然后手指窗帘,说:“把窗帘脱了嘛!”等妈妈把窗帘拉开,他便像我一样,靠在沙发上,像模像样地读起书来。
一个喜欢看书的孩子,再怎么也不会太差。儿子后来一直喜欢看书,他的学习,基本上没要我们太操心,这应当与我们的浸润有关,与他的习惯养成有关。
为他记下那些美好的时刻
其实在识字之前,我们便开始训练他的表达:逗他说话,与他交流,开拓他的思维,引发他的想象。
比如,让他看天上的星星,问他像什么,从亮点,到芝麻,最后,他居然想出了“像钉子”——他说:“那些星星,像钉子钉在天上,我们看到的,是钉子的头头。”
孩子的想象,常常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孩子的表达,更是别有童言稚语的情趣和意趣。从他一岁左右开始,我记录了不少他说的有意思的话,我称之为“一苇语录”——
(1)睡了“三久”
不知何故,一苇最先学会的数词是“三”。刚能与人对话时,任谁问他什么,只要涉及数字,一概回答“三”。
“一苇,吃了几碗饭?”“三碗。”“一苇,你几岁了?”“三岁。”不假思索,纯然背诵。
一日午睡醒来,照例要妈妈抱。妈妈抱了,问:“一苇,咋这么快就醒了?你才睡了好久喔?”
一苇惺忪着眼,依旧不假思索:“睡了三久!”
(2)“薛睿,妈妈呢”
邻人之女薛睿,刚七岁,极乖巧,常来与一苇玩,惹人怜爱。
路上见了,倘是她一个人,我们总要问:“薛睿,妈妈呢?”薛睿便回答妈妈在哪里。日久为常。
后来一次,我和妻在操场上打乒乓,一苇独玩。见薛睿也一个人,我们正要问,却听得一苇的声音:“薛睿,妈妈呢?”
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情,却透着满脸的认真,令人不免作笑。
(3)“妈妈,太阳都要化了”
一苇观“天象”,然后用自己的语言表述出来,很有趣。他说半圆的月亮“像一把梳子”,说星星“像钉子一样钉在天上”。
严冬的一日,大雾弥漫,几欲遮天蔽日。妈妈带一苇上街玩耍。一苇边走边看,见到天空里正在浓雾中艰难穿行的太阳,忙对妈妈说:
“妈妈快看,妈妈快看,太阳都要化了!”神情异样焦急。
(4)“我是‘大’伙子”
一苇三岁前,很秀气,也很斯文。别人见了,都叫他“假女子”,说不像男孩。三岁后,渐渐“男孩化”了,我们便开始以“小伙子”叫他。
某次,一苇不小心碰着了额角。大约有些痛,咧咧嘴要哭。妈妈便说:“没关系,小伙子了,别哭!”一苇终于没哭,却大声争辩:
“我不是小伙子,我是‘大’伙子!”神情极其庄重严肃。
(5)“等你长‘小’了我再抱你”
出外玩耍,一苇不愿再走路了,就会叫爸爸或妈妈抱。问抱哪个,答抱苇苇。童音稚切,不忍推拒,便抱在怀里。
问:“你咋不抱爸爸、妈妈呢?”
一苇答:“我小,抱不动。”停停又说,“等你长‘小’了,我再抱你,要得不?”
看着那认真的甜嘴巴,不觉一笑,似乎自己真就长“小”了一些。
事隔多年,再把这些文字给他看,儿子呵呵,或嘿嘿地笑,挠着脑袋,似乎不敢相信,他曾那样思考,说话。
这很像我们给他拍下的照片:它们记录着他的变化,见证了他的成长。不同的是,照片会在岁月中泛黄,文字却不会。记忆会被光阴冲淡,文字却不会。白纸黑字,最能留存岁月和光阴。
儿子就这样,在文字中成长着。甚至,他很早就表现出对语言的敏感。
他第一次公开发表文章,刚七岁,读三年级。那个寒假,老师布置作业,要他们写日记,他每天一篇,坚持着写了。开学前检查作业,我为他的文字和表达惊讶,选了几篇,题为《七岁时的寒假日记》,胡乱投寄出去,没想到,居然在省里一家报纸上发表了。
现在还记得,其中一则,写他和同学打羽毛球,他说同学技艺高超,羽毛球在空中飞来飞去,用了一个词语“目迷五色”。我问他何意,他说:“就是眼花缭乱的意思啊!”又问他为什么不用眼花缭乱,他说:“用的人太多了,没什么意思。”
他肯定不知道,这词出自《老子》,但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除准确表达外,语言还有形式的美感,审美的意蕴。
遗憾的是,他的老师在批改作业时,把那词语换成了眼花缭乱;而那家报纸,在刊登的时候,也换成了眼花缭乱。
后来,我曾多次跟老师们讲这个例子,我期望他们能够特别保护和引导孩子的语感。有语感的孩子,会学得更轻松,更容易。
当然,不只是语文。
让他揣着爱和期望开始
儿子读一年级时,刚5岁半——后来,朋友或同事,一听说他14岁多读高中,17岁多就读大学,都说我们太狠心,太不负责任。
我只好一再苦着脸,解释说:“不是不想尽责,而是,实在找不到人带,只好把他送进学校。”
说实话,那段时间,我们也一直纠结:孩子年龄小,个儿也长得慢,纯粹的小不点儿一个,真不忍心就让他去读书;但不读吧,儿子又想上学,而我们,都要上班,教师的那点工资,显然请不起保姆,家中父母隔得远,实在没法带他。
所以,只好让他提前进学校去了。
准备好小书包后,他早早地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夜晚,我给他写了第一封信,直写到将近凌晨。
我说了许多想对他说的话,包括我们的家庭、家境,我们对他的爱和期望,包括读书的意义、艰辛、方法,我甚至期望他能够良善慈悲,自尊自强,谦虚谨慎,刚毅大气,期望他能心存高远,志在恢宏——
你从小就敏感,善良,自尊心又强,这很像你妈妈。也许不够“男子汉”气概,但爸爸认为,这也是好的。敏感是你聪慧的表现,而善良,无论如何也是一种美德。爸爸还记得,你三四岁看电影、电视时,就常被感动得哭,而别的孩子,茫茫然地,一副啥也不懂的样子。你那泪眼红红的神情,曾让爸爸妈妈大为感动。能够被感动,同时又感动别人,这是一种幸福。
爸爸一生,别无长物,唯觉心地慈悲,悯忍。爸爸以此常觉自豪,别人对爸爸,也总是格外尊敬。现在的世界,已经够粗糙、够暴戾的了,“无毒不丈夫”的人,还是少些为好;良善慈悲的,多些为妙。当然,这样也许会吃些亏,但能够吃亏,未尝不是一种“福气”。老话讲,“吃得亏,才打得拢堆”。做人,若不涉及大是大非,没必要太斤斤计较。
人得自尊,才能自强。以后读书,也许你会读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样的句子。爸爸很喜欢这话。人只有自强不息,别人才会尊敬你。爸爸不希图你日后升官发财,大红大紫,但愿意你成为众人敬重的君子,而不是为人不齿的小人。
但爸爸也得告诉你,自尊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会伤害自己。适当的自尊,能促人奋进向前,永不懈怠;但过分的自尊,也会让人刚愎自用,骄傲自满——这可是学习知识的最大敌人。
你要永远记着,哪怕你已经懂得了,哪怕你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也不能妄自尊大,骄傲自满。学无止境,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你所学到的,都远不是全部,你所达到的,也远不是顶点。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也还有人。你要谦虚,不能骄傲,更不能狂妄。
尽管我知道,这些文字,当时他并不能读,更不能懂得,但我相信,他终究会懂的。
而且,从一开始,就让他带着父母的爱和期望,对他的成长,会有鞭策和激励,能让他明白我们的心思,也会让他更有前进的动力。
就像在信的末尾,我所说的——
对这些,你现在未必能全然懂得。懂了时,也许你会觉得我们要求过于苛严。但是一苇,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爸爸妈妈是爱你的,真正爱你,永远爱你。
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全部的未来。
很快,这封信就先后在市里的报纸和刊物上发表了,并引起不小的反响。据说,很多学校的老师,都把它读给学生听,学生们听了很感动;很多家长,也把它拿给子女看,也很感动。
儿子读二年级时,他的班主任也在班上读了,他回来后,忙不迭地告诉我们,非常激动。随我们转学后,他的新班主任又在班上读了,并勉励他要好好学习,他回来,特别开心。
我出第一本散文集时,收录了那封信,他骄傲地告诉同学,“这是我爸爸写给我的!”
那是2003年,他读小学六年级。
那以后,还给他写过不少信,交流思想,表达感情。有时,我们有分歧,有误解,有冲突,他也给我们写。这种交流方式,让我们更容易心平气和,更容易彼此理解。
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在身边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是孤身一人到异乡——那个后来因地震而出名的边地小县城。我成家结婚在那里,生育儿子也在那里。我曾说:我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那里。
事实上,婚后那几年,包括孩子出生时,妻并不在县城,而是在100多里外的乡下,一个叫王坝楚的偏远小镇——她在那里的伐木厂工作:由小学教师,而播音员,最后到厂工会办公室。
她休完产假,要回去上班,孩子小,只好跟着她。这样的两地分居,不免让人牵肠挂肚。所以,每到周末,我最重要的事,就是回家——大包小包地采买蔬菜水果。然后等车,心急如焚,却迟迟不见车的影子,不免干着急。再然后,是在车上如坐针毡般挨时间。
所幸的是,这样的生活,只持续到孩子一岁半。妻所在的厂突然解体,她被安排到相隔遥远的另一家厂里,换句话说,我们一家三口,分隔的距离会更加遥远——儿子怎么办?这是我们首先考虑的问题。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在一起,这是问题的唯一答案。
当时,我没法跟妻一起调走,所以,让她和儿子留下来,是最好的办法。为了这个“留”字,我跑上跑下,求爹爹告奶奶,居然完成了现在看来都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把妻弄到县城边的一所小学教书——现在看,这仍然是一件英明无比的事情。
当然,最高兴的是,儿子终于可以跟我们在一起了。家,也才终于成为完整的家。
小城里的生活,是宁静而幸福的。尽管物资不丰裕,但精神世界比较自由,敞阔。除教书外,我有比较多的闲暇,做喜欢的事情。周末时,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去踏青,野炊,钓鱼,儿子玩得非常高兴。在那小城里,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初的快乐时光。
但是孩子渐渐大了,要读书了,我们又要开始为他的读书大事操心。
那小城偏远,教育发展滞后,教学质量不高,所以从孩子进学校开始,妻就要我去跑调动:“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必须要动,要调到市里去!”看看周围,有头脸的,有钞票的,有门路的,都把孩子往市里学校送;我们这样,什么也没有的,当然只能自己想办法。
为了孩子,我开始跑,有一次没一次地跑——工夫不负有心人,还终于跑动了:孩子二年级下期时,我被现在的单位相中。单位说,你先过来,明年解决爱人的问题。
我答应了。但是没想到,等我回小城去办手续,当权者却说:要走可以,把你老婆娃儿都带走。
我当然巴不得把他们都带走,可我能把老婆往哪里放?那是八月底了,我哪有工夫和能耐,再解决老婆的工作?
“反正我们不会安排她的工作!”当权者威胁说。
和妻商议,反复斟酌,最终,我们选择了一起走,哪怕妻不要工作,孩子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当然,这是付出了代价的:那边勉强答应为妻保留关系。“只保留一年。”当权者说。
含泪离开那个我工作了九年的伤心之地,我们一家三口,到了现在的地方:孩子入读了就近的学校,妻做了一年乡村代课教师,第二年才正式调入。
现在看,这代价是值得的——无论如何,孩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尤其是在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的重要时段,他到了更好的环境,也受到了更好的教育。
规则能让他明白责任和界限
我和妻都从农村出来,不免受乡村传统教育影响。比如说,尽管我们不完全相信“不打不成器”“黄荆条下出好人”之类,但在教育孩子时,也采用过申斥和惩戒。
孩子五岁多时,迷上了“奥特曼”,我们给他买了一个,他玩得很开心。没想到,过了两天,居然变成了两个。问他哪里来的,他说是捡的,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也便信了。
那时孩子都兴玩那个,在外面捡到也并非不可能。但是当我们发现,他居然动了他的存钱罐,再问他,他依然说是捡的时,我们立刻生气了。
那是孩子第一次挨打。那一次,打得很伤心——他伤心地哭,我伤心地痛。望着那青紫的屁股,我跟他说,打你,痛在你身上,却伤在我心里。
我告诉他:“你要记住,以后做了错事,可以只打一下,小孩子都可能犯错,打一下,以示惩罚;但是如果撒谎,得打三下,因为撒谎,是很恶劣的品质。”
孩子流着泪答应了。
孩子第二次挨打,也是因为撒谎。六年级时,有好几天,下午放学他回家总是很晚,问原因,说是和同学一起做作业。临近毕业,作业多,很正常,跟同学一起做,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不以为意。
没想到,很快接到班主任电话,说是好几天没交作业,甚至没去上课。然后又说,已经“审问”了别的同学,说他逃学了,跑游戏厅了。
这是多可怕的事!等他回来,再三问他,都说是和同学做作业,还说得有眉有眼的。便告诉他老师反映的情况,他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们气不打一处来,又请他饱餐了一顿“竹笋炒肉”,直将那一对小屁股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儿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又撒了谎,所以非常服帖,嘴里直告饶说:“再也不了,再也不了。”
真还是“再也不了”。不过,挨打并非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是在初中。
从初中开始,他住校,周末才回家。很难得回来,所以每次不到最后时刻,总不会主动说走。他喜欢玩游戏,曾经说:“为了更好地玩游戏,所以我要更好地学习。”
想想,他有学习的动力,也是好事,所以并不特别反对。更何况,他成绩一直还算不错,放假回家,适当地玩些游戏,既是放松,也能益智。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有时,进入状态了,便很难出来。所以,那一次,当他妈妈提醒他时间到了,该上学了,他显得非常不耐烦,直冲他妈妈说:“不要你管!”
他妈妈一时心急,声调不免高起来:“我们不管你,哪个管你?”
儿子坚持:“就是不要你管!”他觉得委屈,他妈妈也很郁闷,两个人越说越冲,干脆就冲突起来。
我在楼上书房里,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当我下去劝说时,一向还算尊重我的儿子,也冲我发起了火。这一下,我终于忍无可忍,冲过去就是几耳光,直打在他脸上。
“你实在太不像话了,连你爸妈都不尊重!”我几乎是咆哮着,冲儿子怒吼,“你自己看看时间,还要不要读书?”停了停,我说:“要是真不想读,那就不要再去了!”
儿子绝没想过我会那样愤怒,一时间惊呆了,愣在那里,抽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而他的脸,已经涨得彤红——我知道,一方面是有些愧疚,另一方面,也与我的耳光有关:我没想到,自己下手会那么重。
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收拾书包,流着泪准备出门,我站在门口,一时心软心酸心痛,也禁不住泪眼蒙眬,将他搂在怀里说:“对不起,儿子,我不该这么打你。”
儿子哭得更伤心了,但是我说:“你自己想想,这样对你妈妈,你有没有错?”儿子伏在我肩头,更伤心地说:“爸爸,我也对不起你们!”我拍拍他的肩,要他好好去上学。
那一夜下起了雨,纷纭,绵密,碎乱。在雨声中,妻和我说起,下午他和儿子还讲到我,说他给了我很高的评价。他说我像卢梭,能充分信任、尊重,是优秀的儿童教育者。
那一刻,既觉得惭愧,懊悔,又觉得很有感触,所以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这一世的恩情注定绵长》。
在信中,我说到为什么打他,也说到本来不该打他,我说自己非常非常后悔——出手那一刻,就开始后悔。我说:“这不是第一次,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然后我告诉他:
儿子,我想说的是,我们真的爱你。这种爱,当冥冥之中,你选择做我们儿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尽管那时你并未有真正的选择,但事实上,你成了我们的儿子。一个健康的你,优秀的你,聪明的你,这是上苍的恩赐。我们感激,当然也将承担,因为你还要成长,读书,还要让我们牵挂,或多或少,也还要操心,但是我们无怨无悔。
只是,我们也希望你能以爱回报,因为爱是相互的,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尊重一样。从爱父母开始,才可能爱其他,从理解父母开始,才可能理解其他,从尊重父母开始,才可能尊重其他。
当然,你也要知道,尽管当时我们很生气,有些过头的话语,过激的举动,但爱之切,故言之也苛,而且爱你的心,始终不变。以前,我也有过你那样的举动,在我的父母面前。在气极、偏激的时候,我曾以为,他们不爱我。后来,随着年齿渐长,才知道,父子间、母子间的爱,不是三天两天,一年半载。
你才13岁,我们也还不到40岁。我们会有很长的路,要相伴着走过;会有很多的事,要磕碰着面对;会有很多时光,要我们共同去迎接,去温暖。小的时候,你蹒跚学步,是我们牵着你走,等那一天,我们老态龙钟,还指望你能牵着我们的手走。而这中间,还有漫长的岁月,无尽的风雨、坎坷,我们还要互相陪伴,互相理解。
儿子,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这一世,我们之间的恩情,必将绵长;这一世,我们之间的牵绊,必将恒远。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亲近,也最疼爱你的人。
既然上天赐予你做了我们的儿子,既然命中注定我们是你的父母,既然我们还将在一起,陪伴着,牵挽着,走长长的路,既然这一世的恩情注定绵长、恒远,儿子,希望我们能够互相理解,彼此珍惜。
到下周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看信——后来,从他对妈妈的态度上,我知道,他肯定有不小的触动。
孩子毕竟是孩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而他的成长,其实就是与这样那样的问题做斗争的过程。
无论怎样的孩子,无论怎样的爱,都需要规则。适当的规则,能让孩子明白自己的责任和边界。
没有这样的责任,他会觉得无所顾忌;没有这样的边界,他会成长得随意散漫。
顺随与引导能助他更好成长
或许是因为聪慧,儿子一直比同龄人更有主见。我们也一直非常尊重他。尤其是在他懂事以后。
买房的时候,带他一起去看位置,看环境;装修的时候,也要听他的意见,特别是属于他的房间;买家具的时候,要让他去看样式,选颜色——把他当成家庭的一员,平等对待,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尊重,也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在读书这件大事上,我们也是如此。
小学临毕业时,按照事先商议,我早早为他选了最好的公立初中,甚至事先托人把他分到最好的班里。所以事实上,他提前几个月,就已经升学了。但五一期间,我到郊县讲课,他和妈妈四处闲逛,看各校的招生现场。
“要不,你也去试一下?”到一所私立学校时,看到那么多人考试,他妈妈说。反正是考着玩的,儿子答应了。
或许正因心态放松,他发挥得出奇地好——没过几天,接到电话,说他得了学校的一等奖学金。随后,负责招生的老师多次打电话说,希望他能前去就读。
那所公立学校,最大的问题是班额过大,往往六七十号人。那所私立学校,条件我知道,质量也了解,因为是私立,费用不便宜,以当时的家庭条件,供他很有压力。但是,学校承诺的小班化教学,对我们很有吸引力——道理很简单,在小班里,他被关注的程度会更高。
纠结很久,问他,他无所谓的样子:“随便你们。”事情便像没电的钟,停下来了。
暑假前夕,那私立学校的老师再次打电话,邀请他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活动比较丰富,费用非常便宜。
我知道,那是为成绩较好、还在犹豫的学生准备的,是他们吸引优质生源的一种策略。但转念想,反正暑假也很漫长,闲着也是闲着,便竭力鼓动孩子去。
孩子去了。第一周回来,就嘶哑着嗓音,兴奋地给我们讲一周的见闻、趣事,感觉得出他的激动和兴奋。到夏令营结束,他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到那里去读书!”像是宣布决定,又像对天起誓。
他说的那里,就是那所私立学校。
“真的?”我们问他,希望他的选择,是发自内心。我深信,只有发自内心的改变,才是真的改变;只有发自内心的决定,才会真正促进自己的努力。
“当然。”儿子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只读那个学校!”短短十多天,儿子的态度发生了坚决的转变:“我保证好好地读!”
“那就好!”我说,“只要你真正愿意,剩下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了。”
所谓剩下的事情,不过就是除开他挣的奖学金外,余下的“建校费”。我去找了他们的校长,他答应全免。然后儿子开学,就去那学校报到了。
初中三年,他为自己的决定和选择,非常努力——尽管在三年里,儿子的成绩一直不冒尖,而且时有反复,成绩也有升有降。但是他的状态越来越好:初三一诊,还班上前30名,二诊就到了前10多名,三诊也是,中考,一不小心就放了“卫星”——全市第四。
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也是我们不曾期望过的。
有了这样的成绩,接下来那个暑假,市里几所顶级高中,包括他初中就读的那私立学校,都不断打电话,提出各种优惠条件,要让儿子去读。我们一直犹豫,但他态度坚决:“我只读我们学校!”
另外一所学校电话说,只要他愿意去读,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我们征求他的意见,他说:“我想要我们学校的老师教我,行不行啊?”一句话传过去,那学校真还挖走了他初中就读学校的一位老师。
但儿子依然不为所动。我们也选择了无条件支持——他的选择,自有他的道理,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鼓励他,引导他。
如果说,孩子在婴幼儿时,所谓的爱,就是原谅和包容,那么,随着孩子长大,所谓的爱,就是理解和尊重。平等对待,多交流,多商讨,对孩子的成长尤为重要。
梦想和对梦想的无限相信
进高中,孩子读的是最好的理科实验班。班主任要求,每个学生进校就应有明确的高考目标,而且要配上照片,陈列墙上,全班展示。
孩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北大,不知道是否因为我说过那是我的梦想——十多年前,他准备跨进学校前的那个夜晚,在给他的信中,我曾这样写道:
到北京大学去读书,就是爸爸最古老的一个梦。未名湖的波,博雅塔的影,投映在爸爸瘪瘪的梦里,已有许多年了。但许多年过去,梦却依然是瘪瘪的。不知你能否替爸爸圆了它?
那封信,儿子读过很多次,或许真把这个梦放进了自己的梦里。
以他中考全市第四的实力,如果一切正常,通过三年的高中学习,他应该可以实现这个梦想——每次到班上去,看望他,或开家长会,看到墙上儿子的照片,和照片下那四个大大的黑体字,心里都觉得暖。
高二时,儿子的目标更加明确,要读北大的考古系。这或许与他自幼爱看央视10频道的“探索与发现”有关。这不是我们所期望的,因为那实在太冷门,与现实的生活隔得太远,但我们仍然尊重他。
高二暑假,当他决定参加北大组织的考古夏令营时,我想让他再认真考虑考虑,于是问他:“你真的热爱考古吗?据我所知,那会非常辛苦,常年在外奔波,而且很难取得成绩和名利。如果那成为每天必须做的工作,你会怎么想?”
儿子弱弱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当我们赶到学校,问清情况后,便决定支持他——回家拿户口簿,陪他理发,照相,办身份证。一切忙完,妻回学校上班,我陪儿子到车站。
“你觉得激动吗?”儿子说当然。“但是还有两个月。所以现在,先把这事儿放一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专心学习。”我说。
儿子懂事地点头,并跟我商议,说要抽时间补补考古方面的课。
10天夏令营,他因表现突出,被推荐参加北大的自主招生考试并顺利通过,获得了考古专业的自主招生资格。这个资格意味着,他可以享受“在当地录取线下降20分录取”的“优惠”。
那段时间,每每有朋友问及儿子的情况,说到专业,有赞同,也有反对。尽管从心底说,我并不情愿他读那个专业。
但,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又是他自己喜欢的,所以,我无条件支持——专业的选择,其实也是人生的选择。我期望他一生所做的,都是他自己喜欢的、愿意做的。哪怕他会因此而清苦,孤寂。
那段时间,妻总会说到儿子的不足,这还不行,那还不够。比如,觉得儿子不够努力,不够懂事,或者过于放任。我总是问她:“你在他这样的年龄呢?”
问她,其实也是问自己。而我不得不承认,儿子比我优秀。儿子七岁时写的作文,我到初中还写不出。儿子初中时表现出来的语言天赋,让我现在也还嫉妒。儿子读《周易》《圣经》,我不过是翻了翻,儿子让我给他买《脂砚斋评红楼梦》《三国志》,我想都没有想到。
孩子比我们都厉害,还要求他什么?这是我没有说出的话,但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当然我也知道,妻的意思是:儿子现在的生活,好过我们当年,他自然应该比我们更好些。我也说过,期望他能有更好的前程,更好的未来。
但这种“好”,应该以他自己的感受为依据,而不是世俗或我们的标准——适合他的,对他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爱他,就是无限相信他,无限支持他。因为,他就是你的未来。
慢慢等待孩子自己醒来
高二的时候,我们明显感觉到,儿子的心不够静,成绩不稳定。而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我们发现,他似乎对某个女生有好感。
有两次,从他换洗下来的衣服里,我们还发现了关于他心迹的字条,一封信,或半首诗。
妻很着急,我们是否该找他谈谈?我笑着说:有什么好谈的啊,这很正常,像他这样年龄的孩子。
的确正常。正常人都会有对异性的喜欢,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如果没有,反倒会是问题。而那样朦胧的喜欢,本就是美好的,值得我们呵护,而不是呵斥。
事实上,我们很多人,在那样的年龄,都有过那样的感情。尽管后来看,那对于人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那是成长岁月里必然的风景。
看得淡然些,把一切交给时间,或许比急躁而盲目的干预,更好。
着急的是班主任。他对儿子一直深有期望,按他的说法:“你那儿子,应该是演员,在台上表演,而不该像现在这样,在台下看别人表演。”
所以,他叫我一定要去学校一趟,当然不是为那朦胧的感情,而是为他的成绩。
他说儿子有些“浮躁”,静不下来,更不能全心投入。我点头。他又说,应该给儿子更明确的目标和要求。我点头。然后去找儿子。
还没走拢教室,儿子就笑嘻嘻地站在面前,小声叫了一声爸。儿子比我高多了,有了淡淡的茸胡子;嘴角边,脸上,有稀疏的青春痘,和浓浓的青春气。
走廊上,很好的阳光,儿子也满脸灿烂。看看他,拍拍他的肩,倚着走廊,说了些闲话,然后说到成绩。他说还不够好,但是会努力。我说我相信,然后叮嘱他:课外书不能再看,全身心投入学习。
“你不能习惯于考试总是失败。”说完,拍拍儿子的肩,“我走了。”然后,就走了。
我了解儿子,知道他还没有全身心,所以并不催他、逼他。学习应该是快乐的,只要他快乐就好。他已经高二,但再想,他也只是高二。他的成长,有他自己的时间、节律和进程。
他回来后,再跟他交流。说到班主任的意思,说到我们的想法。“不用着急的。”他说,“我急,你们就不用急;我不急,你们急也没用。”
想想也是,所以不急。“不过,”我说,“我们还是得提醒你,无论如何,你也应该比以前更努力一些了。”
我尽量说得轻松。
后来,在他博客里,看到当天的日志,其中一句话触动了我。他说:“一个人真正的清醒,不是被别人喊醒,而是自己潜意识里提醒自己该醒了,于是就觉醒了。”
一直觉得,人来到这世上,都是混沌的,蒙昧的,成长的过程,就是无边无际的苏醒过程,不断地觉悟,醒来,或者说,不断地觉醒。
我说过:一个人不可能成为他自己都不愿意成为的人。换句话说,一个人要成长,发展,必然的前提,是他自己的愿意——基于醒悟,基于自觉,意识到自己的命定和必须。
那以后,他似乎真的醒了。高三时,他说找到了感觉,状态也慢慢上来了——跟班主任电话交流,班主任说:“你儿子近段时间不错,状态非常好!要继续保持,希望很大!”
而在三诊结束后的日志里,他既总结了考试的得失,又表现出了难得的激情,用他的话说,心里“一阵汹涌澎湃”。
他的状态是好的。只要状态好,我们也就放心了——状态比方法重要。我一直这样认为。
所以,尽管最终,他的高考只能算是正常发挥,但我依然觉得满足:以他那样轻松的学习状态,能够取得那样的成绩,已经非常好了。虽然与他梦想的北大,以8分之差而错过,但他读的北航,也非常不错。
更何况,在这过程中,他是快乐的。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有什么比过程更重要?生命的成长,甚至人生的经历,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儿子现在的快乐,幸福,我能感觉到。他能一直这样快乐和幸福,就非常好了。人一辈子,最不容易有的,就是这样的快乐和幸福。
2010.11??绿岛
——全文完——
附:我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谢一苇)
人的记忆,并非从出生那刻开始,这或许是为了忘却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恐惧和痛苦。孟子说“人性本善”,教育的目的,就是要防止这赤子善念被恶化;荀子虽持反对意见,却更突出了教育的重要性,正所谓“失焉则无善也。”
而家庭,无疑是人接受教育最早的场所。不能随地大小便,见到长辈要问好,饭前便后要洗手,睡前起床要刷牙,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诸如此类,都是家庭教育的一部分。
事实上,每个生命个体长大成熟后,或多或少都会展现出家庭的熏陶和濡染——书香门第的气质,勤俭持家的品格,对艺术的敏感,对学术的严谨,等等。
作为一个虚化的概念,家庭教育发生实质作用的,是父母。无论是恨铁不成钢的呵斥,还是高兴快慰的鼓励;无论是痛心疾首的打骂,还是喜形于色的夸奖,父母的这些言行举止,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和塑造我们的生命形态。
这是最初的,也是最重要、最本质的。此后的教育,无论来自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来自社会各色人等,都不过是对我们已有生命形态的充实、完善罢了,都不过是对我们已有生命意识的拓展和延伸罢了。
从小到大,我所接受的家庭教育都是动态的、自由的、可供选择的;尽管没有任何一种方式是完美的,但是在我,是很满意我的童年、少年、青年的,并且至少现在看来,我对未来,还是饱含热情的——这一切,或许都应当归功于我父母那种“粗放型”的教育理念。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为了工作,就不得不把我送到学校,但我从家庭中得到的东西,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因为无论举家搬迁过几次,他们始终将我带在身边。
尤为重要的是,我几乎没有受过那种重复的、容易让人烦厌的教育:在学校,老师说我课堂上不太规矩,回到家里,父亲会教我钓鱼,以此来集中注意力;在学校,我比较懒惰,回到家里,父母会要求我每周清理一次自己的书房。
父母并未强迫我在学校一定要得到什么,哪怕是在高考前的时光,他们也会容忍我回到家里肆无忌惮地放松:上网,游戏,玩乐——我不是要怂恿所有家长,都放松对孩子的教育和管理,我只是觉得,在这种宽松、民主的环境里,我有了更多的观察昆虫,仰望星空的自由和闲暇,而不是每个周末,都得疲惫地奔波在各类提高班中。
直到小学三年级,我才从偏僻的小县城,转学到市里的学校,以前没学过英语,所以感觉吃力。五年级时,父母曾把我送到很有名的英语学校补习,可是当我发现周围都是二三年级的学生,觉得非常自卑,当天回去便给父母说我不想上了。他们非常理解地答应了,从此再没有让我上其他的提高班。但这件小事,倒是激发了我对英语的学习兴趣,到初中时,我参加英语比赛,连续两次获得全国一等奖。
不强迫,多尊重,这是父母对我的原则,尤其是在我渐渐懂事后。无论是小升初选校,还是高中文理分科,甚至包括高中毕业选大学、选专业,父母都充分听取我的意见,并对我的选择给予充分的理解和信任。
这种信任的好处是明显的:一方面,充分尊重了我的想法,也给予我强烈的信心;另一方面,这种信任,也不断提醒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需要为自己负责。
所以,在漫长的求学生涯中,尽管我时不时会有些“不务正业”,但在关键时刻,我从来不愿意“掉链子”,让父母跟我进行类似于“当初让你选七中,你非要选东辰”之类的对话(尽管他们一直没有这样跟我说过,但我时不时会在心里演练类似的场景,然后在莫名的惶恐中恍然醒来,明白自己当初的选择和意愿)。
还想特别说明的是,父母对我,从来不是溺爱。他们对我的理解、尊重、信任和宽容,都是有原则的。记得,小时候我脾气很古怪,走在路上,想吃糖就会叫父母买,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立刻大哭;但是他们从来都不迁就我。
印象很深的是,我临上小学的前一天夜里,父亲给我写了一篇很长的,当时我读不懂后来也没怎么读的文章(惭愧),里面就提到这一点——哭是吓不倒别人的,我记得他说,没有哪一块面包能够通过哭泣得来。
事实上,在特别原则性的问题上,父母的解决方式,时常体现出“专政是为了更好的民主”这一准则——小学时,为了买玩具,我私自拿过存钱罐里的钱并试图撒谎,结果,我“身体力行”地接受了教育;后来,迷恋街上的电子游戏,放学后很晚才回家并试图撒谎,结果,又“身体力行”地接受了教育;再后来,因为没能完成作业而逃学并撒谎,只好再一次“身体力行”地接受教育。
一直记得父亲的名言:“犯错该挨一下打,撒谎则要打十下!”虽然那时,每次都抱着“或许能躲过一劫”的侥幸心理,但是每次,都落得“身体力行”地接受教育的下场,这多少还是让我有些警醒。
所以,高三上期,当我主动交代自己曾借口“留校托管”,却溜出学校去通宵上网的“犯罪事实”后,不仅没遭受“皮肉之苦”,父母的宽容和理解,反倒让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更重要的是,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在我和父母之间的所谓代沟,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逾越。
就是在那一晚的“家庭会议”后,我的青春叛逆期,似乎真正地结束了。
我从初中就开始住校,所以,真正在家里待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我一直很怀念每周五就开始计划周末要吃点什么的时光;虽然每每父母问我想吃什么,我说的都是“随便”,但每每都能吃到自己特别喜欢的菜。
我知道他们的用心,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理所当然地歆享着那一切,似乎我越是快乐地享受,便越能给他们成就和满足——现在想,自己最大的幸福,或许就是,始终都真切地生活在这个家庭中,作为其中平等而重要的一员。
当一个家庭里,没有一方时时耳提面命,而另一方常常胆战心惊,这个家庭才是真正地融为一体;当一个家庭里,每个成员都能为彼此着想——当然父母一般会想得多一点——在这个家庭中,所谓的教育才能顺利地开展和发生作用。正如“成才先成人”,要进行好的家庭教育,则必须先有好的家庭。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部很流行的动画片,叫《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每次看,都觉得片里的那家人,很像我们一家。现在想来,或许动画片里所呈现的,就是我理想中最和谐、最完美的家庭关系吧,而我,正是在这样美好、和谐的家庭里长大。
2010.12?北航
2010年,北京
2018年,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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