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2 年春节,回家的高铁上,满眼都是笔挺的军绿色。老班长们安静地望着窗外不断退去的风景怔怔出神,或者把座位上提供的各色杂志在膝头摊开,大部分人是读不下的,因为近乡情怯快要写在他们的脸上。
更多的人是斜靠在车厢里,跟不同部队的战友嬉笑畅聊的年轻人,他们很多人和我一样,第一次乘坐高铁。
回到家乡的第一个晚上,我睡得很早,起床却很迟。事后想来,支撑我五年早起的原因似乎只是起床号。
家乡是座三线城市,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穷苦。人均工资两千块的年代,家里的顶梁柱在煤矿可以拿到六千块以上。在过去数十年里,小城的 GDP 一直排在省内前列。
回家后,我的去向由政策分配,根据「从哪来,回哪去」,我必须回到父亲的单位,也就是煤矿。这也是很多家乡青年的选择,确切地说,是大多高考失利的男生不得已却又是最平稳的选择。
我很难确定家乡大大小小的煤矿兴起于什么年代,只知道煤矿里有很多「兄弟兵」,「父子兵」,而我将成为其中一员。
02
我对煤矿的印象始于儿时的矿内公共澡堂。家里不远就有一座煤矿,规模不小。儿时的眼里,它几乎承载了数个乡镇「大人们」的喜怒哀乐。
下井工人的上班时间很精确,下班时间却很难说,但不论是谁,上井之后的第一件事总是洗澡。
矿内的浴室很多,小时候我去过好几个浴室。不论是哪一个,任何时间去,里面都是些浑身乌黑的叔叔伯伯们。父亲从未在刚上井后带我洗过澡,后想来,可能他是不愿让我见到他和那些「黑伯伯」们相同的模样。
我不喜欢在那里洗澡,因为水池里的热水对我来说太烫也太深,不管父亲如何鼓动,附带着「黑叔伯」们一次次调笑,我下水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二队的人今天上来得早,池子都被他们弄得黢黑,带孩子去洗淋浴嘛。」
说话的人站在水池中,上半身的煤灰热水一浸,变得层次分明,或浅或深的墨水从他的胸口流下来,形成一道道沟壑。脸上也是乌黑一片,配着被安全帽压瘪的头发,活像一颗大煤球。
我上中学之后,父亲已经辗转三个煤矿,换了数个岗位。他每个月只回两三趟家,而且没有规律,以至当我放学后回家见到开门的是父亲,心中会产生惊奇的感觉。
父亲轮休在家时喜欢睡觉,睡得早,起得晚,仿佛永远睡不够,醒来之后常常对着电视发呆。脸上的神情严肃而呆板,极少与母亲和我交流。
老人们总说,男人在煤矿工作久了,都会这样,累的,累得人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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