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生活中,所谓底气和凭仗并不是能够一言以蔽之的问题。多年前我做刑警时遇到的一个谋杀案,恰恰是发生在「家庭价值」和「家庭帮佣」的问题激化上。 一切要从我一次出任务时的偶然发现说起。
当时,接到一个紧急任务,我临时住进了市中心的一家豪华酒店。这个酒店位置十分显眼,处于整个城市最核心的商务区,周围没有闹腾腾的菜市场,也没有拥挤狭窄的小胡同,全是四通八达,笔直又宽阔的马路。酒店对面有一栋低矮的居民楼,虽然楼宇已经很破旧,可是矗立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想来房价也一定不菲,能住在这里的,不太可能是普通的工薪族。
这次我的任务,正在监视对面那栋楼的某个房间。任务的具体内容这里不能透露,可以说的是,我的任务和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案子毫无关系。
住豪华酒店的这段日子里,每天早上服务员都会礼貌地按响门铃,恭敬地把早餐送到房里,再轻声细语地问一问我还要什么需要,才会微笑着离开。
说真的,这种日子我真的很不适应。比起这里,我还是更怀念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和充斥着骂骂咧咧埋怨声的刑警队。可没办法,这就是工作。
直到对面那栋楼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确切地说,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我正在监视的那个房间,而是对面那栋楼的 2038 号住户。
2038 号住户显然就不是普通的工薪族。毕竟这年头,不是谁都能开得起保时捷。
早上从酒店门口出来的时候,我刚好碰到那辆崭新的跑车从身边经过,当时,车子巨大的轰鸣声吓了我一跳,我转过头,正好看到一件熟悉的暗红色外套。
不错,就是 2038 的男主人。我对那张充满优越感的脸很有印象,做刑警久了,我养成了喜欢观察人的职业习惯,时间长了,这竟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乐趣,似乎每一个经过我面前的人都是一道谜题,值得细细揣摩。
奇怪的是,我没见过 2038 的女主人。虽然我很肯定,这是一个两口之家。每天早晨,当我坐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边喝茶时,都会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在厨房里忙活着。
开始几天,我还有点莫名羞耻,感觉自己像个可耻的偷窥者。偶然的一个契机,我发现酒店的外墙玻璃是反光材质的,这种羞耻感一下子就消失了。有时候我感觉,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偷窥似乎是人类的天性,令人难以抗拒——即便是个刑警。
事情渐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从酒店望过去,2038 的客厅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但我观察到,这夫妻俩从不一起吃饭,直觉告诉我,这不正常。每次把饭菜端出来后,做饭的女人就消失了。只有男主人慵懒地从卧室里走出来,慢吞吞地开始吃饭,有时候还会回头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喊女主人吃饭。
可这个女人没有出现过。
我待在这里已经十天了,没见过这夫妻俩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确切地说,我就没见过这个女人上桌吃饭。每次一把饭做好,她就不见了踪影。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我有种不好的感觉。2038 的神秘夫妻像个渐渐变大的谜团,慢慢挤满了我的脑袋,让我有种想立刻投入调查的冲动。不过当时还有任务在身,我肯定不会擅离职守。
除非,任务结束了。
接到通知任务取消的电话时,我正在监视对面的房间。电话里,同事徐胖子沮丧地低吼:「又被那个狡猾的家伙逃脱了。」现在的犯罪份子啊,都跟草原上的狼一样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迅速逃离,这点我深有体会。所以接到撤离的通知,我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不能再接着观察 2038 了,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还一直盯着对面的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
回到单位的几天,我还一直沉浸在那种怪异的感觉中,甚至想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再去看看,刑警的职业敏感告诉我,事情不对。
但我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做警察的,从一个地方撤离后,最忌讳的就是重新出现在潜伏区域,一旦被目标发现自己已经被监视,整个任务都会前功尽弃。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那个女人,真的消失了。
来警局报案的正是 2038 的男主人,叫李肖,因为发现妻子杨芳失踪了,这才焦急地跑来报案。不过看到他的时候,我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从报案情况看,这只是一起普通的人口失踪案,并不属于刑警队,也不需要我插手。经过口供室时,我听到里面正在录口供:
「最近跟老婆吵架了?」这是同事小徐的声音。
「当然没有,我们感情好得很,况且大家都很忙,哪有闲工夫吵架。」听起来,李肖对小徐的提问不太满意。
「有接到勒索电话吗?」小徐继续问。
「没有啊!」李肖接着反驳。
最后,根据这类案件的普遍规律,和杨芳的随身物品都被带走,以及客厅、卧室的房门都完好无损这几点来看,大概率就是杨芳自己离家出走了。
意外的是,几经周折,这个案子居然转到了我们刑警队。到了我们这,就不是普通的人口失踪案件了,很可能杨芳已经遭遇不测。
和转送案件的民警了解过情况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案件太古怪了。
交接的民警介绍,他们调取了杨芳出门前的所有录像,没发现什么异常,当天,她像平常一样,打扮得光鲜亮丽地走出门,戴了一顶宽沿的丝质帽子,穿着一件轻便的阔脚裤。
唯一值得怀疑的是,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皮箱,似乎是要出远门。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这个看起来像要出远门的女人,却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一个餐厅,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警方调取了餐厅里的所有摄像,发现所有线索都在杨芳进入后厨附近的一个回廊时中止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位置没有摄像头。
情况太罕见了,我们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
餐厅只有一个正门,人来人往,我们也问过了不少食客,可惜都没人留意到这个女人。
也就是说,自打进入这个餐厅,杨芳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叫什么事儿。我这儿光明正大,打开门做生意,我可以发誓啊,我这里绝对没藏人」。餐厅老板老周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委屈地反复强调绝没藏人,餐厅随时可以对警方开放,任由搜索。
我们当然进行了搜索,并且搜索目标远不止杨芳。作为见过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罪恶和肮脏的职业缉凶者,我们同样也做好了在那些铮亮的厨具之间找到一具尸体的准备。
结果一无所获。无论是实物还是气味,这个餐厅都平淡无奇,没有活人或其他什么东西藏匿的痕迹。
这就太诡异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真能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地消失掉?
欣慰的是,我还是有所斩获的。虽然没有发现失踪者,不过,从一个年轻服务员眼神闪烁的慌乱表情里,我发现了一丝端倪。
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叫小徐,看上去有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张狂和无畏。
「你有什么发现吗?」我例行询问道。
「没有。」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迅速低下了头,有点儿慌张。
「想清楚了啊,要是有什么隐瞒被查出来,这辈子可就搭进去了。」我直愣愣地盯着他,步步紧逼。
「我……我什么都没干。」他开始嗫嚅,嘴唇哆嗦着。
「不怕告诉你,从你们餐厅消失的这个女人,很可能已经遇害了!她来你们餐厅时拎着个箱子,现在箱子也不见了,说不定,拿走箱子的人,就是凶手。」我继续追问。
「不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拿了个箱子!」小徐害怕得脸都变了形:「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里了……而且,那个箱子我也没敢留在手里……」
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问他:「为什么?你不就是为了偷她的箱子吗?」
「那个箱子有古怪。」小徐看来真是怕了:「我看着害怕,就丢掉了。当时我以为里面有钱,结果没有。」
「古怪?」我马上问:「说来听听。」
「箱子里全是衣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女人的衣服我也不懂,不过看上去都是穿过的旧衣服。恐怖的是,箱子里有好多面具。白的、黑的、花的,看上去非常瘆人。」小徐咽了口唾沫:「真不知道这个女的是干什么的!反正箱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偷偷把箱子丢到附近的垃圾桶里了。」
一个女人随身携带的箱子里装满了各种面具,的确有点古怪。虽然我也算见识过五花八门的职业了,但也很难推测这些面具的用途。
这些诡异的面具,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箱子找到了,仅存的几个面具已经残破不堪。小徐告诉我们,他看到的面具是完好无损的,看来这些东西在垃圾堆里被人翻检过了,也是,这么精致的皮箱,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徐很激动,反复强调没有杀人。例行查看他的行踪之后,我不得不遗憾地得出结论,他说的是真的。摄像头显示的确是他从旁边鬼鬼祟祟地拿走了那个一直放在桌子旁无人问津的皮箱,不过这已经是杨芳失踪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了。查明事情后,老周第一时间开除了小徐。
排除手脚不干净的小徐后,第一嫌疑人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杨芳的丈夫李肖头上。
是的,所有的夫妻案件中,配偶都是第一嫌疑人。不管表现得多悲痛,警方都会对配偶心存疑窦。世界范围内的刑事案件统计显示,配偶杀害对方的案件在凶杀案件中的比例高到令人咂舌。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在合理怀疑之外,警方对李肖展开了详尽调查,尤其是他在杨芳失踪期间的所作所为。
遗憾的是,李肖的不在场证据几乎无懈可击。楼道和电梯的监控都显示他的确当天下午回到家中,第二天一早才急匆匆地从家里冲了出去。据他本人说,那天他回家后根本就没有出门,杨芳告诉他,有个很久没见的老同学来了,要去餐厅聚一下,因为是大学女同学之间的聚会,不适合带丈夫。所以当晚李肖都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玩手机,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不对,妻子竟然一夜未归。
李肖马上给杨芳打了电话,发现她关机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同学聚会不寻常。虽然跟妻子感情融洽,但他还是怀疑,杨芳的一夜不归和她口中这个「全是女生」的聚会有很大关系。
怀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焦灼,李肖迅速赶到杨芳口中的餐厅了解情况。餐厅老板老周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感到相当不耐烦,谁会留意前天晚上的食客中有没有一桌全是女人。他努力回忆,这才想起当天晚上的确有过整桌都是女人的情况,而且还不止一桌。
李肖非常激动,坚决要求查看当晚的餐厅监控录像,这种看上去毫无道理的要求让老周十分愤怒,声称没有警方的许可是不可能提供给他的。双方僵持了起来,无奈之下,李肖报了警。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陷入了绝境。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生死未卜。
那个女人,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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