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更新:我的口吃电子书已经上架知乎,重新梳理了我对口吃的理解,以并提供了更多的具体方法,欢迎阅读:
thezxz:电子书上架:从口吃谈应对问题的另一种「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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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口吃了二十多年,走了很多矫弯路,最后用了5年多的时间终于解决自己口吃苦恼的人来回答下这个问题吧。这会是一篇比较长的文章,我会从口吃(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口吃恐惧症”)的发病原理和自我矫正心得两方面进行阐述,后者肯定不是对所有人适用(有小部分人口吃是因为器质性病变或者语言神经中枢受伤),但是大概会对同样被口吃困扰的朋友们有所启发。
在开始讲述前,我将几句话送给所有被口吃所折磨并痛苦着的人:
命运是什么?你所能改变的和不能改变的,你所能选择的和你无法选择的,都是命运。所谓“强大”,就是接受命运为你安排的每一道菜。——《塔希里亚故事集》
我们真正忠心的只有自己的执着与烦恼。——《佛教的见地与修道》
一个人若要折磨别人,也许很难,但若要折磨自己,就很容易了。——古龙《欢乐英雄》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先说一下我口吃的情况:和熟识的朋友放松聊天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站起来发言或者面对很多人讲话,那么我可以紧张到近乎昏厥的程度,手心冒汗心脏狂跳,嘴巴不听使唤,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几乎每一个字都要重复数次才能够讲下去。
中文尚且如此英文就更糟糕了,高中时曾有一次英语老师让我站起来念课文,当她喊道我名字的瞬间我整个脑袋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然后磕磕巴巴地开始念课文,由于紧张导致几乎每个发音重复了3次才能念过去,在全班的目光注视下一节短短的段落念了不知道有多久,最后老师实在忍无可忍让我坐下来,那时我第一次明白了“恨不得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除此之外,一直以来“打电话”对于我来说始终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每次打电话的时候(给陌生人尤其如此)就会紧张得头皮发麻,舌头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最夸张的时候我甚至觉得灵魂脱离了肉体,在一旁看着说不出话的自己干着急。以至于听到“电话”这两个字,都会条件反射般地心跳加速。也因此一直以来,我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逃避打电话,于是短信变成了最好的沟通方式,即使是一些紧急事情,也总是想要用短信的方式来进行交流。
不过幸运的是自己的性格并没有因为口吃而变得内向孤僻,事实上我还是一个周围朋友公认的相当能聊天并给大家带来欢笑的人,人缘从小到大一直都还不错。可是一旦在正式场合或者是面对陌生人,那么这个问题就会爆发,让自己陷入窘境。
然后08年我开始进行口吃自我矫正,中间也走了不少弯路,最后凭借一些些坚持和一点点的运气最终走出了口吃的阴影。中间对我帮助最大的是两篇文章:查尔斯·范·瑞普的《口吃者的自我治疗》,和张景晖的口吃讲义。这两篇文章的完整版都能在网络上很容易找到下载。
《口吃者的自我治疗》给我的第一个帮助是纠正了我之前对口吃的很多错误认识。虽然这并不能直接帮助矫正口吃,但对下一步的自我矫正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后来我也陆陆续续找了很多其他资料看,对我来说原本痛苦而神秘的口吃现象背后隐藏的东西渐渐地显现出来。
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想当然地认为口吃就是简单的说话结巴重复的现象,所以总会自以为是地想出一些矫正方法,比如常见的“说话慢些”、“用其他词汇替代”等等。其中最有名的是家喻户晓的希腊雄辩家德摩斯梯尼含着石头说话矫正口吃的故事(这故事十有八九是后人杜撰的),但从我看过的有采用这种方法的案例上来看,没有一个人成功过,比较好的结果是吞了几颗石头到肚子里,最倒霉的案例则是石头进入鼻腔几乎窒息而亡……
人们很少会对癌症患者提出什么治疗建议,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东西需要专业知识。可是对口吃,不少人却都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可以给出可行的建议,但它背后的原理远比人们想象得要复杂许多,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因为紧张或者语速过快导致的生理现象,而是一个心理和生理两个方面复杂纠缠相互影响所造成的后果。下面我简单讲一下对口吃这一现象的科学认识,:
学术界现在基本认为口吃包含了三大紧密相联的层面:
1. 口吃的核心行为(Core Behaviors):也叫做口吃的核心症状(Core Features)。 指的就是你这种结巴的、不正常的语言表达方式。也就是你原本应当是流畅的,富有节奏的语言表达过程,被过多的、无法自控的语音重复、拖长和卡壳所中断的这种现象。
2. 口吃的附加行为(Accessory Behaviors):也叫口吃的第二行为(Secondary Behaviors),或口吃的第二症状(Secondary Symptoms)。它指的是你为了逃避和摆脱口吃的核心行为,所表现出的各种不正常动作和行为。像是眨眼、跺脚,清喉咙、面部和脑袋抽搐,咬手指以及说话故意停顿,或逃避某些容易使自己感到压力、说话结巴的场合等等。
3. 口吃心理(Affective Reactions):口吃最为神秘而巨大的部分,包含了情感和认知两个方面。它既包括了口吃给你所带来的恐惧、焦虑、压力、羞耻、内疚、挫折等负面感觉和情绪,也包括了由此导致的你对口吃、对自己、对整个人生和世界的看法和认知。
大多数人看到的都只是第一个层面——“口吃的核心行为”,给出的建议也都基本上是针对这一层面。而对第三个层面,人们大多也就是给个“不要紧张”这种完全没有实际效果的建议而已。但第三层面才恰恰是最关键的部分,只有解决第三个口吃心理层面的问题,前面两个层面的问题才有解决的可能。
这里需要说明下的是,我们经常看到很多人说他小时候也有口吃,长大后就好了,但事实上现在学术界公认少儿口吃和成年人口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前者仅仅包含第一个层面,可以认为是在语言中枢尚未发展成熟时出现的一种暂时现象,大多数时候只要你不太去管它,随着中枢神经发育成熟自然就会好。但是如果在这个阶段,由于受到外界的压力导致心理压力过大,就可能会演变为三个层面的混合物。
因此,所谓“说慢些,放慢语速”或者“用其他词代替”,这些旁人拍脑袋想出来的方法是对成年口吃患者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要没有解决心理层面的问题,口吃者的痛苦将不会停止。
也许有人说我小时候就用这种方法克服口吃了啊,那很大程度上是种错觉,其实用不用这些方法口吃也能好。小时候人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分散的,如果外界不给予压力,那么就不会造成对口吃的心理固着,而随着身心的发育成熟,常常出现的口吃也会渐渐消失。我在口吃论坛曾见过有人发帖,说自己和表哥小时候都有口吃,表哥还严重些,但是自己父母非常重视这件事,每次他一口吃就立刻指出要他纠正。而表哥父母则很宽容,基本不管,过了几年后,他的口吃反而越来越严重,而表哥则反而没有口吃。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正如查尔斯·范·瑞普在文中总结的那样:
“口吃,从本质上讲是一种神经肌肉性失调症。人类的语言表达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运动过程,这种复杂运动过程要求非常精确的时间控制,而口吃的核心正是由这些精确的时间控制上的微小延迟和中断所构成的。对这些微小延迟的通常反应就是不自觉地重复或延长某个词语的发音。
某些小孩,由于遗传因素或未知的大脑生理因素,比起其他小孩来有着更多的这类延迟。大多数开始口吃的小孩后来又变得说话流利起来。这可能是因为其生理的逐渐成熟,或者是因为他们没有用挣扎或逃避等方式来对待自己语言表达中的延迟,重复或拖长语调。那些因为曾遭受过挫折或惩罚,而采取了挣扎或逃避行为的小孩,很可能会在他们的余生当中一直口吃下去,无论他们接受过什么样的口吃治疗。”
这篇文章给我的另外一个帮助,就是使我开始重视起心理因素对口吃的影响。一直以来自己的说话状态正是查尔斯文中所反对的那种“挣扎逃离式”说话,当我竭尽全力地去阻止口吃时,却导致了一个很糟糕的结果,那就是不知不觉地在逼迫自己进行“挣扎逃离式”的讲话。越是逼迫,就越会给语言系统添加更多的紧张,于是就会口吃得更加厉害。
人类的语言系统是如此微妙地平衡着,越是想逃避口吃,那么就会口吃得越厉害。越是尝试使用这些逃避、拖延或是其它替代的技巧,就越会依赖通过使用这些“拐杖”来避免口吃,而这一切只会加重对于口吃的恐惧。
至于所谓的“口吃的恐惧”,以及这种恐惧又怎么会影响一个人的语言表达,可以用下面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地说明:想象在地面上放着一块长长的,大约二十五厘米宽的厚木板。毫无问题地,任何正常人都可以在这块木板上轻松地或是非常“流畅”地行走。但是假如同样的一块木板被移到远离地面的高空之上,再叫他沿着这块木板行走的话,他就很可能会产生一种害怕跌下去的恐惧感。结果,这种恐惧感会让他无法用正常的方式沿着这块木板行走。事实上,他也很难装出“走得很正常”或“走得很流畅”的样子。
这个例子与口吃问题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大多数口吃者都具有正常说话的健康生理能力(一些因器质性病变而产生口吃的人除外),但是在很多时候,对于口吃的恐惧导致他们试图强迫自己进行挣扎逃离式的说话,进而增加了语言器官上的紧张感和僵化感。
所以越是感到恐惧和紧张的话,就会口吃得越厉害和频繁。正如在高空行走的人很难让腿不哆嗦一样。换句话来说,就是口吃的人因为恐惧,而在“用力”地说话,但说话这件事情恰恰是要放松自然才能说得好,就如同用筷子夹乒乓球一样,如果一个人很用力地用筷子夹乒乓球,那么一定是夹不上来的。这同样是口吃者的情况,查尔斯在文章中甚至这样定义:口吃就是人们在尽力避免口吃时所发生的事情。
如果看过《国王演讲》,那么也许会对这个情节有印象:罗格医生让乔治六世带上一个耳机后进行演讲,乔治六世听到耳机里的音乐后问道:那我怎么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罗格则回答道:“相信殿下的聪明头脑会自己控制嘴巴的”。过了几天后乔治六世打开他收到的唱片,意外发现居然念得颇为顺畅。
这个情节也许是虚构的,但效果却是真实的,因为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同样的现象:在完全听不到自己说话的情况下说话,反而会出乎意料的流利。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现在看来这背后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口吃者拥有正常说话所需的一切条件,但是因为对口吃的恐惧所造成的挣扎逃离式的说话方式打乱了正常的语言平衡。
而所谓正常的语言平衡,就是当人们不去刻意控制说话时的身心状态。很多时候口吃患者一听到自己的口吃就如同被按下了按钮,条件反射地去进行“挣扎逃离”,于是口吃也就越严重,陷入一个死循环。那么当他听不到自己说的话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启动这个条件反射,放弃对说话的主动控制反而能够说得更流畅(不过也只是相对流畅,口吃现象还是存在)。
《口吃者的自我治疗》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也进行了很多实践,有改善自己的口吃情况,但并不显著。直到我遇到了张景晖的口吃讲义,才终于促成了自己的最终转变。
我不知道张景晖是否知道森田疗法,但张景晖疗法的本质就是森田疗法(森田正马的森田疗法之前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但是他是完全针对口吃而建立的一套体系,所以其针对性特别强。张景晖本身也是一个口吃患者,他治好自己的口吃之后又投身到口吃治疗的领域。这一份讲义是他十几年来对口吃认识以及矫正的心得体会总结。我也是看完这份讲义之后,才真正明白“口吃”和“口吃恐惧症”的区别,明白真正要克服的并非前者,而是后者。
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它的本质,就像游戏中有分身技能的BOSS一样,如果不找出真身,那么无论把分身打败多少次他都会再次复活。口吃也是这样,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的敌人“口吃”,但其实真正的敌人是“口吃恐惧症”。
“口吃”和“口吃恐惧症”是两个非常需要加以区分的概念,而绝大多数人都容易将两者混淆,从而对口吃有很多误解,我也因此在矫正上走了很多弯路。前者是一种牵涉到了遗传基因、神经生理发育、心理压力和语言行为等诸多方面的,非常复杂的语言失调症。而后者是属于神经官能症下的恐惧症这一类,是一种心因性疾病。
但更重要的区别是,“口吃”是无法消除的,而“口吃恐惧症”是可以消除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一辈子说话一个字都不结巴,甚至一天都不可能。任何人仔细观察身边的人,相信都会找出几个说话磕巴现象略频繁的人。如果观察自己,那么也很容易发现一天下来肯定有些词汇说的时候会磕巴。
如果我们将经常出现口吃现象的人定义为“口吃者”,那么口吃者可以分为大致两类,一种是不会因为口吃而苦恼的人,而另一种,就是对口吃抱有沉重心理负担的人。
如果是前者,我对他的建议很简单,不用管它,照旧生活就是了。虽然别人可以察觉他的口吃,但不会对他的生活工作造成什么影响。我有两个朋友就是属于这种情况,说话时可以很明显察觉他们经常会卡壳,但他们对此毫不在意,别人对此也不在意,而事实上口吃对他们生活完全没有什么影响。一个后来直博了,另一个则是去了德国留学。对他们而言,所谓“口吃”的概念根本就不存在于脑海之中,说话时也根本不会考虑或担忧这点。
但如果一个人本身对口吃抱有抗拒和恐惧,为自己的口吃而苦恼担忧不已,那么基本可以肯定是已经演变成“口吃恐惧症”。口吃恐惧症带来的后果有两个:1.对口吃的恐惧和抗拒,让口吃更加严重。2.更加严重的口吃进一步加深了对口吃的恐惧和抗拒,进入恶性循环。张景晖在讲义中一针见血地指出:
“人们发生的口吃本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并没有疾病意义,像劳动时疲劳,赛跑时心跳加快一样,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若能正确对待,则决不可能促成它的发展,正常人就是这样。而神经质素质的人则对它过分地注意,紧张不安地怕再口吃,多余地抑制自己的情绪,又与之斗争,这就是口吃现象发展的前奏。因而把口吃病叫做口吃恐惧症可能更确切些,它是属于强迫观念范围的疾病。
时刻提心吊胆地怕再发生口吃,每当说话时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我要说什么,而是我不要口吃,哪句要口吃,怎样能不口吃,费尽心机地耍弄各种小技巧,努力地去防止口吃和逃避口吃,本来说话不需要特别的留意和努力的,可是口吃病患者想起自己的口吃时,就会紧张不安起来,越是不自然地努力回避口吃,结果越加深对口吃的敏感和执着。这种心理,这种对口吃的恐惧、痛苦、焦虑的心情,对口吃的高度注意,爱面子、敏感、自卑、精神创伤,对这种心理因素的对抗等等,复杂交织的心理活动,就是促发口吃的心理因素。”
上面这段话,是对查尔斯·范·瑞普在《口吃者的自我治疗》中所说“口吃就是人们在尽力避免口吃时所发生的事情”的最好阐释。
在仔细研读这份讲义之后,我意识到以前口吃观念的另外一个误区:急于摆脱口吃的我定下的目标是“完全”不口吃,而这其实是一个完全无法达到的目标。就好像要求自己永远健康不生病一样不切实际。
正常人说话的目标是为了和别人沟通,而对于我这样的口吃恐惧症患者而言,说话的目的往往被扭曲成“为了证明自己不口吃”。对我们而言每次说话都是一次考试,我们不在乎自己的表达条理是否清晰,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有认真听别人说话,只在乎是否出现口吃。如果没出现,那么不管别人是否听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我都是成功的,否则就是失败。现在看来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但对以前的我来说却是如此顺理成章!
而现在很多的口吃治疗广告也都迎合这种错误心理,纷纷以“零口吃”作为卖点。但对于长期慢性的口吃恐惧症患者而言,口吃治疗的目标不应该是减少说话结巴的次数或是达到“零口吃”的状态。语言流畅的增强技巧可以非常容易地带来暂时性的完全流畅的说话效果,但要想持久地保持这种流畅效果几乎是不可能的。口吃者能够学会去放松地简单地口吃,从而获得非常充分的语言沟通能力。而当一个人能够毫不挣扎用力地或是毫不逃避地进行口吃,绝大部分挫折感和其他的负面情感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在反复阅读这篇文章并结合之前的经历思考之后,我深深地意识到,只有彻底放弃一切企图让自己不口吃的尝试,转而接受自己的口吃这样一个事实,最终才有可能治好口吃恐惧症。
于是我在电脑上建立了一个新的文档,专门用于记录对口吃恐惧症心理的反思剖析,同时在手机的记事本上记录下相关内容并每天定时提醒自己。
前面将近两年时间的痛苦煎熬,加上张景晖讲义的启发,让我终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改变,开始直面口吃并彻底反省。同时,我也开始去接受“也许真的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口吃”这个以前想到不敢想的念头。
森田疗法的精要就是放弃抵抗。对于过去的我来说,要彻底放弃对口吃的抵抗,几乎是不可能。但现在的我则深深意识到,再这么对抗下去,只能是一个死循环,只能永远陷在痛苦之中。
为了让自己能够接受口吃从而不再对它抵抗和恐惧,我开始根据张景晖所指出的种种口吃恐惧症患者的错误心理并结合一些心理学的书籍来进行自我剖析和反省。此时我已经确信,自己所需要的并不是生理上的矫正练习,而是心理上的重建工作。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要花一个来小时坐在电脑前来更新文档和记事本的自我剖析内容,前前后后写了三万多字。这一段日子持续了大概有半年左右,而这半年里我对自己的认识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如果说以前口吃给我带来的痛苦有十分,那么在经过细致的反思之后,我发现口吃本身所带来的痛苦顶多也就两分,而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我和它对抗所造成的。
我越深入地反省,就越发现在这十几年不停斗争的过程中,口吃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深深扭曲了我的思考模式,而通过这些扭曲的模式去看外界和自己,自然也无法看到真实的世界。
我意识到必须改变一直以来对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才能最终获得解脱。而随着自我剖析的深入,我越来越确信口吃已经成了我的生活模式,紧紧抓住口吃不肯松手的,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给我带来痛苦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而想要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唯一方法就是“彻底放弃,彻底接受”。只要我还不放弃对口吃的抗拒,只要我还无法接受口吃的自己,那么只能不断在这份痛苦中继续轮回。
当然想明白和做到之间仍然存在着不小的距离,我在想通了之后大概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才彻底把口吃恐惧症给克服,大概是在2011年下半年,我开始发现口吃现象有了很大的好转,基本上和人说话时已经不再是以前那种“挣扎逃离式”的说话方式,同时心中对口吃的害怕和恐惧以及由此带来的痛苦已经大大减轻。无论是向老板汇报、和同事沟通还是打电话处理工作,都能够从容地应对,好几个同事都告诉我说他们发现我的口吃比刚进公司时好了很多,对此我表面上虽然表现得不在意只是一笑而过,心中却不禁感慨万千。
现在大多数时候我压根就不会想起口吃这件事,但如果碰到感觉紧张或者开始担心口吃的场合(比如面试),我会提醒自己如下三点:
1.完全相信自己有能力面对任何人去从容平和地进行有效的沟通。
2.完全接受自己的口吃,如果出现了,不抗拒不压抑,顺其自然。
3.把注意力放在说话的内容上,注意聆听别人说话,自己说话时则适当放慢语速。
结果就是,即使有时因为紧张会出现偶尔口吃,但当我把注意力放在与对方沟通上时,话语就会自然地流利顺畅起来,很快口吃就会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一切的事实证明,我所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