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很多人看不懂…… 所以多写了很多解释。
总的观点:谨慎但不恐慌,兼自顾与他虑,理智并非中立,责任不是错误。
因为在社交软件,科学群组里很多讨论这件事,我自己就是一个科学群的管理成员之一,在总结了一些与其他群友的交流之后,不请自来。说几点个人看法:
1.为什么要封城:往反的方面想,如果不封城,就会造成更大的扩散,带来更大危害。(但一位病毒学家Ian Mackay认为:这个操作将会“制造一个大型的病毒的细胞培养皿,并在武汉范围内制造更多病例。”)我与一位群友讨论封城,他反对封城,认为导致武汉医院人满为患(他有照片,我自己也收集到了照片,看来情况应该的确如此),患者无法转移。(“到处都是尸体”的说法系谣传。)此外,他认为政府瞒报确诊数据(这点我等下再说),因为他看到医院人满为患。这让我想起了一部德国电影《因子8号》。
简单地说一下剧情吧,电影也是讲一种病毒。在电影中,这种病毒的一系列变化和它引起的一系列操作既令人扼腕叹息,又让人感觉很奇葩。电影中,这种病毒入侵红细胞(这个操作我就觉得很奇怪,不过毕竟是电影吧),刚开始
导致凝血障碍,流血不止;
然后,发现因子8号这种药物可以促进凝血,用药后的血液样本中,显微镜观察到病毒不再入侵细胞(人体内有一种叫做“8号因子”的蛋白质,但是看电影的描述感觉不像是……);
然后病毒发生变异,朝相反方向作用,反而极度促进血液全部凝固,结果刚使用了8号因子的人全身血液凝固全都暴毙;
然后病毒又变异了,失去了侵袭性;
这个时候,政府打算摧毁刚开始被彻底隔离的飞机,杀死其上的所有乘客。而女主的丈夫以失去侵袭性为由阻止了这个操作,并且自己上了飞机,为了人民的安全,把飞机开去远洋小岛;
结果病毒再次变异,变成了极端暴走的彻底的杀戮病毒,于是乎结局就是飞机坠毁,永远没能抵达小岛(换句话说,飞机上的人全部在此后迅速死光了……)
在电影中,病毒来源于一个泰国小岛,泰国军方直接派战斗机集火小岛,把上面的一切生命都摧毁了。
封城涉及到一个分情况讨论的问题。假设病毒或病例的大部仍然被限制在局部(也正是2019-nCoV当前的情况,一半病例在湖北省内,湖北的城市几乎都封城了),现在要采取给定措施——限制自由——防止其进一步扩散,(可能有知友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假定我已经决定采取封城,或者说限制自由这个措施,然后我们要注意的问题是,我们要多大程度地限制自由。)如何确定应该多大程度地限制自由呢?应该是根据病毒致伤性(这里所说的“伤”指的是利益损害,包含了死亡、残疾、经济损失之类)来决定。致伤性可以用病毒的可控性,侵袭性,扩散性等等多种因素来评定。病毒的可控性越低,扩散性和侵袭性越强,致伤性就几乎必然会越高,那么对自由的限制程度就必须越高。
对自由的限制程度的两个极端,就是完全不做限制,和将病例彻底隔绝起来(诸如钢筋混凝土墙壁啥的),甚至将病例消灭。因为后者是涉及到人为决定生存权的事情,所以必须慎重决策,在实际中,几乎不可能出现需要把病例直接消灭的情况(过去可能有,但用当今的价值观来看,这种做法几乎无论何时都大错特错)。对危险人群(请勿误解,这里没有敌视或歧视武汉人的意思。实际上,我自己也是1月9日从武汉回家的,不过至今没有任何症状,目前几乎可以确定我还不是病例。)的自由(假定人群具有一定而且相当的流动性——这也就是当前的实际情况)的限制程度,过轻会导致病毒加速扩散,过重会导致社会矛盾加剧,人心不稳定,甚至会妨碍对病毒的防控。因为医院满员的问题而放松限制,首先这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武汉已经在按照小汤山模式组建新医院——这就相当好。此外为何转移病例就一定要进行某种普遍性的开放呢?这也是一种让人有点不解的逻辑,但是进行普遍性的限制就是很有必要的,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感染者。)其次,从上面的致伤性的角度来看,在当前情况下这个措施弊大于利。在我看来,武汉还在武汉市内停运公交等,在我看来这些措施是比较得当的,在封城的大背景下,病例人数进一步增加会导致医院的负担更加加重,可能会出现救治不及时的状况。
2.如何理解现在的数据。
首先,去医院,甚至是躺在医院病床上,都不代表就是病例。放在平时,如果你得了严重的感冒发烧结果去医院,医院怎么可能会以“不是2019-nCoV病例”为由把你拒之门外?其次,卫健委或网上公布的确诊病例,一般讲总是会小于实际病例数,这种误差几乎总是存在。(官方报告都预测实际病例数是确诊数的很多倍,到1月27日,实际病例数可能接近12000。bioRxiv刚刚发布的报告认为,总病例数可达到非典时期的2-3倍。)但是有人曲解了这个数据,以为这个“确诊病例数”讲的是全部病例数,看到只有一两千(之前是几百的时候,更加有这样的怀疑),但是发现在医院“人那么多”,于是就认为政府部门瞒报数据,然后对政治水深神马的说了一大通。正如WHO驻华代表高力所说,“发现更多病例实际上是件好事。”实际上,误差几乎总是存在,政府部门追踪得到的数据即便有误差,也未必是有意的。此外,确诊病例不等于感染者,感染者的个数是无法统计的。有的人感染了却不出现症状,有一部分病毒会变异,最终逐渐适应人体,成为低致病株——毕竟杀死宿主对他们的传播有很大的可能不利。要在充分理解事实性的基础上去确证政府和机关到底有没有瞒报行为或者其他不应该做的行为——例如防控疫情不力,我看到湖南省的一个局长因此被停职了——是理性地看待瞒报行为的方法,当然,确证的工作多也是部门的工作,我们只是大需要抱有这种态度,防止偏激和盲目地加大对政府的不信任。很多人的症结便是根本没有走到那一步,有的人还声称“动动脑子就能知道”,“我不研究社会科学,所以这种偏见影响不到我”。
此外,政治水深不深不是关键,不要一提到政治水深就表现得深恶痛绝。如果它符合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可能在更多现实的情况下并非如此),那我宁愿政治水深一些。
3.UniPro上面关于血管紧张素转化酶2(angiotensin-converting enzyme 2,ACE2)的表达情况:
翻译:在大小动脉内皮细胞,动脉平滑肌细胞,肺泡上皮细胞,小肠上皮细胞,莱代细胞(那是一种分布于精细管之间的同质细胞,能够产生雄性激素),塞尔托利细胞(分布于睾丸的细管中),近端肾小管和小肠,心脏,肾脏,睾丸,胃肠系统中有(蛋白质水平的)表达。
ACE2就是冠状病毒的spike蛋白结合并且入侵细胞的主要蛋白质(病毒的受体),可以看到这种蛋白质的分布还挺广的,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让病毒的入侵变得更容易了。但冠状病毒例如SARS还发现了其他可能的受体,例如树突状细胞特异性细胞间粘附分子-3结合非整合素因子(DC-SIGN),一种免疫细胞(单核细胞等等)表面的四聚体膜蛋白,(它在HIV的病程作用中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唾液酸受体(sialic acid receptor)(?)
可以怀疑2019-nCoV可能也有这些能力,但尚且没有人研究这个,且ACE2仍是最主要的受体。最新的研究——
表明,表达ACE2的主要是肺部的一小群(约占0.64%左右)的细胞,其中80%是II型肺泡上皮细胞,在其他细胞类型如I型肺泡、支气管上皮细胞、成纤维细胞、内皮细胞和巨噬细胞中,可见ACE2的零星表达。从这个角度来看,理论上很难进行接触传播,如果能的话,我觉得其中的机制是很耐人寻味的。不过文章作者可能没有去研究这一方面。(还是很期待有这样一篇论证探索接触传播的可能性的论文的,或者说出了只是我不知道?)不论如何,从这个角度看,那些拿艾滋病做类比的人可就真的挺滑稽了,玩笑还是终归玩笑。HIV的受体是CD4,那是免疫细胞表面常见的一种膜蛋白(CD4+T细胞:辅助T细胞),这就决定了HIV的传播方式受限。艾滋病的传播有很长的历史,而且艾滋病制造储存库的能力很强(人家毕竟是猥琐发育),2019-nCoV与之是完全不能比的。
4.这次的爆发,客观原因非常正常,但教训也十分惨痛。纵然我们以前会把主要焦点放在,猎捕和交易野生动物主要造成的危害在于,它们是对大自然的破坏,但在这次疫情过后,将不尽然会如此。可以看到出事地点(或至少其中之一——根据最近Science发的一篇文章https://www.sciencemag.org/news/2020/01/wuhan-seafood-market-may-not-be-source-novel-virus-spreading-globally)存在的种种行为中,存在非常明显的不合理,危险,乃至违法的操作。
纵然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一系列反对和打击非法猎捕贩卖野生动物的声讨浪潮和实际操作,我非常希望在事件过去以后,要把华南海鲜市场这背后相关的一些情节和违法人员要详实地调查清楚,追责到位。
有人问我不是煮熟了就不至于感染了吗,对此我询问了一些群友的意见,我们认为或许在宰杀的过程和其他的操作中它已经传染给了你。
在观察了很多天群里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讨论之后,感觉有很多人理直气壮地觉得那些外逃、用唾沫污染电梯按钮或是吃野味的人不可理喻,有极个别人直言那些人该死,(看了一下其他答案,有几个答案也是如此,发表此类言论的答案获得了较高赞。)不去了解这种行为的真正原因或内在动机,即便了解了,也不去注意什么才是有利的方面,就像是在用虚假的理性思维思考一样。可能当下确实需要用这种声音去拨正错误行为和错误价值观,但必须指出这种观点颇为偏激。
如果有新的看法,再说。 |